永巷的冬天是被时光遗忘的角落。
风在这里失去了方向只能徒劳地卷着雪沫在斑驳的宫墙间打着转发出空洞的呜咽。
连那轮终日惨白的日头似乎也吝于将光热分给这片被剥离出繁华的废墟。
送饭的老太监踩着没踝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挪到那扇掉光了漆皮的殿门前。
他将一个豁了口的粗陶碗放在门边歪斜的条案上碗里是能照见人影的稀粥旁边摆着半块颜色可疑、硬得像冻土疙瘩的杂面饼。
他缩着脖子朝紧闭的殿门含糊地嚷了一声“饭食”声音还没出口就被寒风撕碎。
他跺了跺冻得麻木的脚看也没看那扇门便逃也似的钻回了自己那间好歹能遮点风的矮房。
殿内光线昏暗空气凝滞带着一股陈年灰尘和木头腐朽混合的、令人胸闷的气息。
林薇薇依旧躺在靠墙的那张硬板榻上身上只盖着一床薄得透光的旧棉被。
她的面容平静不见痛苦也不见生机如同一尊被遗落在时光缝隙里的玉雕周身都透着一股与这破败环境格格不入的、近乎诡异的莹润。
枕边那枚定魂残珠毫无声息颜色灰暗与寻常河滩碎石无异。
起 然而在这具看似已然被生命抛弃的躯壳之内却并非绝对的虚无。
林薇薇的意识沉溺在一片温暖而混沌的海洋里。
这里没有上下左右没有过去未来只有无数流淌的光与细微的能量波动。
她仿佛一个旁观者看着记忆的碎片如同深水中的鱼群无声地游弋。
母亲调香时专注的侧脸谢珩立于池畔时衣袂翻飞的孤影苏月见倒下时唇角那抹释然又凄楚的笑意……这些画面不再带有强烈的情感冲击只是安静地存在着如同河床底部的鹅卵石。
更庞大的是另一种感知。
她仿佛能“听”到脚下大地深处那如同巨龙脉搏般缓慢而有力的搏动是地脉沉稳的流淌;能“感觉”到遥远星空中几缕极其微弱的、清冷而纯净的星辉正穿透重重阻碍眷顾着这片被污秽侵染的土地;还有一股更加内敛、却蕴含着无限生机的暖流那是梅魄燃烧自己后残存的最后一点净化本源正如同最耐心的工匠以自身为材料一点点修补着她那近乎崩溃的神魂骨架。
这不是苏醒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蛰伏一种在毁灭边缘被强行拉回后的、缓慢的自我修复。
梅魄保住了她最后的火种地脉与星辉提供了滋养的温床而定魂珠内谢珩留下的那缕幽蓝印记则像一盏微弱的导航灯确保她的意识不会在这片混沌中彻底迷失。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去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一股极其阴寒、带着强烈窥探意味的“意念”如同冰冷的毒蛇突然试图钻入这片温暖的混沌。
是谁? 那寒意刺骨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林薇薇混沌的意识本能地收缩如同含羞草合拢叶片。
几乎同时一股更加浑厚、更加温和的地脉之力悄然涌起如同母亲安抚受惊的婴孩将那丝寒意轻柔而坚定地推拒开来。
危机暂解但那瞬间的惊悸却像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在林薇薇沉寂的意识深处荡开了一圈极其微弱的、属于“自我”的涟漪。
承 永巷的日子依旧是一潭死水。
老太监和那个沉默得像块石头的粗使宫女早已习惯了内殿那位长眠不醒的“主子”。
除了每日雷打不动(虽然时常克扣)的送饭他们绝不会多踏入殿内一步。
对他们而言那里面躺着的不过是个比死人多口气的物件是这冷宫里最不值得一提的摆设。
这日粗使宫女照例清扫殿外廊下新积的雪。
铁锹刮过冻得坚硬的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忽然她的动作顿住了。
在那位废妃窗户正下方、一个终日不见阳光的背阴角落里几点极其扎眼的嫩绿竟倔强地刺破了冻土和残雪探出了头! 那绿意极其鲜嫩细弱的芽茎在寒风中微微颤抖仿佛下一刻就会被折断却又顽强地挺立着。
在这片连最耐寒的枯草都早已化作泥土的严冬里这几抹绿色显得如此突兀如此……不合常理。
宫女吓得手一抖铁锹差点脱手。
她下意识地就想用锹头将这些“妖异”的东西铲掉却被闻声出来的老太监一把按住。
老太监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几丛嫩芽脸上的皱纹挤成了一团透着一股见了鬼似的惊惧。
他嘴唇哆嗦了几下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迷信的惶恐:“别……别动它!这地方……不干净……这东西……邪门!让它自生自灭!” 然而永巷冻土生绿芽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
在这座充斥着失意与绝望的牢笼里任何一点不寻常都能成为谈资。
很快“北边那位的鬼屋窗前长了妖草”的流言便在底层宫人窃窃的私语中传开了为林薇薇早已被妖魔化的形象又添上了一笔诡异的色彩。
这流言自然也顺着某些隐秘的渠道流淌了出去落入了某些一直关注着这片“废土”的耳朵里。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