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第三日晒谷场的青石板结了层薄霜。
韩林蹲在石板前指尖刚触到那层白霜就顿住了——往年的霜该是细碎的像撒了把匀净的盐此刻却凝成块手指一碾就碎成粉末沾在指腹上凉得刺骨。
更奇的是石板缝里竟钻出几株嫩绿的芽细得像根头发丝却倔强地顶开霜层嫩得能掐出水。
先生!小桃儿裹着件枣红棉袄从巷口跑来发梢沾着细雪怀里抱着个粗陶瓮阿婆说灶屋的腌菜坛全裂了!今早我去掀盖见坛口的霜花全是碎的坛水渗出来在地上冻成小冰锥......她把陶瓮往石凳上一放瓮身的霜花簌簌往下掉您闻闻这霜里带着股焦糊味! 韩林俯身捡起块碎霜凑到鼻端轻嗅果然有股呛人的苦。
他舔了舔冻得发僵的嘴唇喉间泛起股凉意——这霜本该是冬的序章从夜露到晨霜要慢慢凝足七日才成。
可今年刚入小雪霜就急吼吼地落像被谁催着赶工连最耐冻的老梅树都撑不住枝桠上的芽苞全冻黑了。
老龟驮着半筐红柿从篱笆外爬进来龟壳上的霜花像撒了把盐霜不对。
韩林站起身拍了拍裤腿的霜粉。
他记得小时候跟着阿公去后山采霜老人们说霜是天地的信落在草叶上是给地脉的信落在瓦当上是给屋檐的信落在人心上是给岁月的信。
可今年的霜落得急化得快连落在手心里都不肯多待像在躲什么。
小桃儿突然拽住他的衣袖指着村西头的老槐树。
那树的枝桠上挂着几缕灰白的雾凇本该是晶莹剔透的此刻却蒙着层灰像被谁泼了盆脏水。
今早我去拾柴见树底下有堆黑渣子她压低声音阿公说那是挖山剩下的矿渣。
韩林顺着她的手指望去果然见老槐树下有片暗褐的土地混着碎石和黑渣与四周的白霜格格不入。
更让他心惊的是那片地的边缘竟有几个深褐色的脚印鞋底沾着矿渣正往村外延伸。
跟我去后山。
韩林扯下腰间的布带系紧老龟你也来。
霜洞的裂痕 后山的路比往年滑溜。
韩林踩着霜壳往前每一步都作响像踩碎了满地的玻璃渣。
小桃儿举着个竹篾灯笼在前头照路灯笼纸被山风吹得簌簌响把两人的影子投在雪地上像两团蜷缩的鸦。
老龟驮着半筐红柿爬在最后龟壳上的霜花裂开蛛网纹霜魂在霜洞的冰窟里。
冰窟?韩林抬头望了望天——阴云低垂雪粒子簌簌往下落打在脸上像撒了把碎冰。
后山的林子本该是青黄相间的此刻却像被抽干了颜色松针焦黑野果坠地连最耐活的野菊都蔫头耷脑地贴在雪地上。
小桃儿突然拽住他的衣袖指着岩壁中央的一道裂缝。
裂缝里渗出股股热气把周围的雪都烤化了顺着岩缝汇成条细流——那水流泛着暗褐像被泡开的茶叶正滴答滴答往山涧去。
那是...霜泪?韩林皱眉。
他记得霜洞的冰窟最是阴寒往年这时候该结着尺把厚的冰哪来的热气? 是霜魂在疼。
老龟用龟甲轻轻敲了敲岩壁我活了三百岁只在乾隆二十三年见过这阵仗。
那年小雪后山的霜洞全裂了后来是村北头的绣娘用冰丝绣了百只霜蝶才把请回来。
它伸出前爪在地上画了道弯弯曲曲的线那霜魂的栖身地就在这岩缝后的冰窟。
话音未落岩缝里传来一声。
两人抬头见几个扛着炸药的外乡人正往山里闯为首的胖子裹着件藏青羽绒服嘴里叼着雪茄骂骂咧咧:什么破霜魂能值几个钱?这山底下全是稀有矿能赚咱村五百万! 住手!小桃儿举着根树枝冲过去这山是霜魂的家你们不能炸! 胖子吐了个烟圈小丫头片子懂个屁?我可是签了合同的!他挥了挥手身后立刻冲上来两个壮汉把那小丫头拉开别耽误老子放炮! 先生!小桃儿哭着撞进韩林怀里他们人多还有炸药...... 韩林摸了摸小桃儿的发顶抬头看向岩缝。
那几个壮汉正把炸药往岩缝里塞导火索滋滋冒着火星烤得周围的雪直融化。
更让他心惊的是岩缝里渗出的热气越来越多顺着气流漫过山林把刚落的雪都烤成了水露出底下焦黑的泥土。
住手!韩林提高声音这山养了多少年霜?我阿公的阿公就在这儿采霜到我这辈已经传了九代!你们炸的不是山是根! 胖子皱眉:你疯了?这破山能有什么根? 韩林弯腰捡起片带霜的枫叶这片叶子里有我阿婆的童年;这岩缝的热气里有我阿公的青春;这山涧边的野菊丛里有我爹娘的婚誓。
他指向远处的晒谷场你闻闻那边飘来的是腌菜香吗?不是阿婆煮的红薯粥是我奶奶每年小雪给娃娃们做的糖霜山楂。
你炸了这山炸的是咱们村的魂。
人群突然安静了。
有个穿羽绒服的年轻人挠了挠头:我小时候确实在这儿堆过雪人阿婆还给我编过霜蝶风筝......另一个也附和:对啊我去年还在林子里拍了雪景照背景就是那棵老槐树......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